1977年,我国举行“文革”后首次高考,岳春生参加了此次高考语文考试的阅卷工作。
期间,他与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有一次两个多小时的座谈,叶老对高考作文题《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》和当时的语文教育发表了相当深刻的看法。
以下为岳春生的讲述。
在叶圣陶日记1977年12月26日一页中,叶老曾记载:“七位语文老师来访,询语文教学事。”我即是七人之一,当时,正值全国举行“文革”后的第一次高考,我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语文阅卷工作。在叶老外甥媳妇江修老师的热情帮助下,12月26日下午,我们来自北京多个区县的七位中学语文教师拜访了叶老。
我们的话题从当年高考命题作文《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》说起。
叶老说,命题作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。其实,作文题目是从生活中来的,是根据生活需要来的。现在命题作文的做法是把顺序颠倒了,要颠倒过来。
《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》这篇作文,要求写“我”是怎么“战斗”的。但是,我“这一年”不在“斗争”之中,我没去“战斗”,又怎么办?怎么去写?恐怕就有人说假话。这样,品德上就不好了。作文要说真话、实话,不是在写小说。这个题目引导别人说假话、空话,不太好。
讲语文教学:“教”是为了用不着“教”
关于语文教学,是叶老在这次访谈中说得最多的内容,也是最重要的内容。
叶老首先说,语文教学,一要引导学生善于看、善于读;二要引导学生善于写,当然不是写文学作品,而是普通的东西,包括写信、写总结。
叶老强调说,这里还有重要的文与道关系问题。思想教育是教育的责任,每一科都有这个责任。教学中要讲思想之外,还要注意明辨和审视是非。
之后,叶老结合自己的教学经历说道:我开始当老师是在民国元年——1912年,教国文时,办法跟教私塾一个样。我小时候,读私塾,先读《三字经》、《千字文》,然后是《四书》、《诗经》、《易经》,都要熟读,都要给老师背诵。这之后,教师才教下去。然后读《左传》,这才开始听老师讲,《左传》开关是“郑伯克段于鄢”,什么叫“克”,什么叫“于”。
叶老停顿了一下,说,这种教法,无非是讲书。记得1923年新课程标准公布了,当时小学的“国语”、中学的“国文”相当于现在的语文课。从1923年到如今,55年了,编选教材的办法屡次变更,可是有一点没有变,就是中学里白话文和文言文掺合着教。教法是,从逐句讲发展到讲主题思想,讲时代背景,讲段落大意,讲词法句法篇法,等等。大概有30来年了。还一点没有变,就是离不开老师的“讲”,而且要求讲“深”,讲“透”,那才好。老师果真是只管“讲”的吗?学生果真只是只管“听”的吗?一“讲”一“听”之间,语文教学就能收到效果吗?我怀疑了好久了,得不到明确的答案。
接着,叶老像是对这个话题总结一样,说道,“讲”当然是必要的,问题是如何看待“讲”和怎么“讲”。说到如何看待“讲”,我有个朦胧的想法,老师教任何功课(不限于语文),“教”都是为了用不着“教”。怎么叫用不着“讲”用不着“教”?学生入了门了,上了路了,他们能在繁复的事事物物之间自己探索,独立实践,解决问题了,岂不是就用不着给“讲”给“教”了?这是多么好的境界啊!教师不该朝着这样的好境界努力吗?
讲作文教学:要培养学生自己修改作文的能力
针对老师们提出的作文教学中批改的问题,叶老说,现在老师批改作文的做法,要想办法改一下。老师很辛苦,但不得好处,甚至徒劳无功。我想,学生作文教师改,跟教师命题学生作文一样,学生都处被动地位。能不能把古来的传统变一变,让学生处于主动地位呢?假如着重培养学生自己改的能力,教师只给些引导和指点,有时还可以用符号的批改方法,该怎么改让学生自己去考虑去决定,学生不就处于主动地位了吗?养成自己改的能力,是终身受用的。领导如果只看一篇作文改得少就批评老师,这是外行,希望外行的领导转化成内行。
叶老又说,什么是“改”?重新思考就是改。经过再思考之后,可能比第一次思考进一步。动笔之前,要整理自己的思想,然后写一个简单的提纲,大体分一下段落……这些要让学生脱离老师自己走,不要用老框框来束缚学生,学生不要成为傀儡,作文教学要看重培养学生自己改的能力。